峙喻

古风架空长篇

4.

黄少天的运气向来不太好。也许是因为从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在欺负压榨别人，人品早就败光了，因此上苍不仅不会眷顾他，还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但这一次，上苍至少满足了他一半的愿望。
    黄少天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马帮群众，个个都是抄着家伙准备动手的彪悍大汉，表情扭曲得都可以直接去地府上任了，不用伪装就是活脱脱的牛头马面。
啧我是不是得感谢天神爷爷您老人家，满足了我这小小愿望的一半啊。您怎么不干脆一点让喻文州直接蹦出来算了，我黄少天下半辈子天天给您烧高香？？？？黄少天想着。
    可剑圣毕竟是剑圣。
    黄少天手腕翻动，“冰雨”周身散发着冷光，剑光一闪，血花便绽开一朵，一剑一命，直取咽喉。流云剑法被他施展到了极致，剑意席卷着滔天杀气滚滚而来，黄沙与鲜血交缠混合，腥甜的血腥气席卷半片山林，杀气凛然将要冲破天际。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波动在“冰雨”上震动，马帮众人皆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一剑破天地！
    黄少天提着剑立在中间，缓缓抬起头，嘴角仍挂着一抹笑意，眼里却早已散去和煦与调笑，只余淡漠的杀意。”唉还没杀够呢怎么就没人了呢？？？话说那个谁啊在暗处看着这场打打杀杀感觉怎么样啊？这么胆小怕事怎么行呢？真的不出来吗我可已经发现你了哟？”
    山林里仍是一片静寂，黄少天再次扬起“冰雨”准备出招，剑气如风暴，黄少天正是风眼。黄少天闭上眼睛，默默念了几句剑诀，感应藏在山林中的敌人的位置，“冰雨”寒光一闪，黄少天已冲向前去。
    二剑碎山河！
   “轰——”树木倒塌一片，视野一下子开阔干净。隐于林中的黑衣蒙面人失去了藏身之地，却并不慌乱，彼此间对视几眼，领头的便带头攻上。手中剑光闪烁，竟也都是剑客。
    黄少天勾起一抹冷笑，近日他遇上很多截杀，这是第一次遇到集体剑客。他知道觊觎剑圣一名的人很多，但他是黄少天，能够捍卫“冰雨”剑光的荣耀。他轻轻闭上眼睛，轻声念起剑诀。他不喜欢读书，却能将流云剑诀背的滚瓜烂熟，这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流云剑·幻影无形。
    黄少天的身形周围瞬间出现四个残影，随着他一同攻向敌人，真假难辨。他在这招上造诣极高，魏琛曾经调侃道：“论此招威力第一者，是全盛时期的黄少天；第二，是虚弱的黄少天；第三才是流云剑派剑法第一的大长老。”
    尘土满天，血与剑光交相辉映，耳畔皆是兵戈相撞的清脆嗡鸣。领头的武功极高，又是带着一帮人马，黄少天渐渐体力不支，蓝衣上也沾了斑斑血迹，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但他不敢退，也不能退。敌人再强又能怎么样？最终都得倒在“冰雨”剑光之下。

”嘿不是我说你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镇的好意思吗好意思吗？我都替你们害羞知道吗？话说看你们这样子一定不知道冰雨这种剑会自己选主人吧？像你们这种以多欺少的人是肯定不会被选中的哈哈哈……“黄少天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挥剑速度猛然加快，不要命一样凶猛了几分竟逼得敌人无奈后退防守，出现了一个空当。
    机会！
   “当然是骗你的！”黄少天眼光一亮，身形连窜，一个银光落刃率先放了过去劈开一个缝隙，转身就启用秘法剑定天下，气息暴涨几个档次，剑起命落。“冰雨”再起，一招仙人指路吹飞最近的黑衣人，再换幻影无形，气息不乱一分。
    此时与黄少天对招的黑衣人被逼无奈，招招直取要害之处，黄少天渐渐感觉到不对，眼前这人的剑招，分明也是流云剑法！
    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黄少天迟疑了一瞬，手臂上就多天了一道血口，当下不敢多想，专心与之对敌起来。那人似是发现黄少天态度的转变，不再与他缠斗，反而带着所剩不多的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天边。
    黄少天看着那些人远去但已经筋疲力尽无力阻挡，他看着尸横遍野，笑着倒下去。
    师兄，我可能找不到你了。
    无尽的苍穹一点点吞噬着残阳，燃尽了一日的最后温暖，一瞬间的明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空中飘下一根苍鹰的羽毛，正落在黄少天手上，他手指动了动，还是没能握住那根紫黑色的尾羽。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策马而来一脸急切的红衣姑娘，耳畔是焦急的呼唤声。黄少天闭了眼，又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小山谷，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外罩一件银白色的褙子，鸦羽般的发丝只一根银白色的发带简单束起，就没有多的饰物了。他坐在亭上双手捧着茶盏，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好看得想让人收藏一辈子。
  黄少天懵懵地看着，那人抬头蹙眉苦恼地拍拍额头，过了一会儿又绽开无奈的微笑。黑眸沉沉，蕴藏着太多看不懂的情愫。
  他在看谁啊？周身皆是一片白雾，黄少天看不清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想要看个究竟，却感到越来越热，白雾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岩浆翻滚的烈焰火海。黄少天脚一滑，就摔进了火海里。
  “师兄，师兄，师兄，文州！”昏睡中的少年在床上不停的翻滚，睡得极不安稳，脸色苍白，额上浮着层层细密的冷汗。突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涣散，复又重重地倒下去。
   楚云秀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秀眉深深地蹙着，玉手紧紧攥着黄少天的手，指节因用力过猛已显青白色。“文州是谁？”她喃喃，眼神疑惑中更有嫉妒。
  “小姐，张大夫到了。”小厮轻轻推开门，向楚云秀报告道。“终于来了！”楚云秀面上涌出喜色，苍白疲惫的面容红润了几分，“快请。”
  待张新杰为黄少天诊过脉后，楚云秀迫不及待地问：“张神医，他可有大碍？”张新杰摇摇头，道：“性命之忧倒是没有，只是内力损耗太过严重，几近油尽灯枯。但他体内一直有一股清寒的真气护住他的心脉，所受的只是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便好。”楚云秀点点头，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先生，这诊费......”楚云秀还没说完，张新杰也没有表态，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少年忍不住插嘴，“虽然这位少侠受伤不重，但我哥哥毕竟还是费心费力，这诊费嘛......如何也不能委屈了我哥哥。”“乐乐。”张新杰制止弟弟继续说下去，语气很严肃。张佳乐吐吐舌头，听话地闭了嘴，眉梢的调皮却没褪下。楚云秀一愣，眉梢染上怒气，她深吸几口气，强颜欢笑，“这是自然，云秀虽是女子，还不会在这方面耍小心眼。神医要的东西，明日便会奉上。”
  “嗯。”张新杰点点头，心头有一丝疑虑，又重新探上黄少天的手腕，平静的眼神泛起波澜，隐隐带有一丝笑意。张新杰伸手摸了摸黄少天的心口，薄薄的衣衫下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硬物，形状像是玉佩一般的东西。张新杰沉思了一会儿，对楚云秀点点头，也不多话，拉起张佳乐就准备出去了。楚云秀蹙着秀眉，疑惑地看着张新杰的背影，但既然张新杰也没说什么，那应该没什么异样。玉指戳戳黄少天的额头不满道：“真是冤家，这回得破财了。”

谁知黄少天一个暴起，死死捏住楚云秀的手腕，手臂上青筋蠕动，倍显狰狞。楚云秀没想到黄少天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对外界的感应仍如此灵敏，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楚云秀疼得脸色发白，狠狠地拍了拍黄少天的手臂，大喝：“黄少天！放手！”黄少天睁开眼睛，朦胧呆滞地看着楚云秀，眼神溃散，看上去好不可怜，他慢慢地松开手。“少天？少天你怎......”楚云秀话还没说完，黄少天又重新倒了下去。
  黄少天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他醒来了时候已是落日西垂。楚云秀趴在床边睡着，紧紧拽住黄少天的手。黄少天坐起来看着楚云秀，缓缓突出一口气。
  楚云秀一直跟着他，他知道；楚云秀对他好，他也知道；楚云秀救了他的命，这他一辈子都必须记得。但看着楚云秀握着他的手，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甩开。
  但他不会甩开喻文州的手，还挺喜欢他拉着他，觉得很安心。小时候过年节去镇上，喻文州怕他贪玩儿走丢 就一直拉着他。黄少天觉得自己魔怔了，随便想个事儿都能想到喻文州去，甩甩脑袋用很快停下来。
  还是想想吧，黄少天想。挺久没见过了，但也只能想想，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身体还好吗？别人有没有欺负他？“哎呀……”黄少天挠了挠头发。
  他不傻，他知道喻文州不一定就是自己先前想的那样被谋划篡位的师叔绑架，但他了解喻文州，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境况，再忙一定会亲自赶来见自己一面，但喻文州没有。
  喻文州现在的情况一定很不好！黄少天一下子坐直，恨不得马上赶到京城去，用“冰雨”帮他扫清所有障碍。
  “上挑！”
  “三段斩！”
  “银光落刃！”
  “幻影无形剑！”
  就像这样。

楚云秀被他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马上叫侍女去给他摆饭。“你伤才好一点，就这么闹腾。你再等一下啊，饭菜一会儿就来。”黄少天挠挠头，晒得微黑的脸颊泛起红晕。“这个楚姑娘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能怎么样？”楚云秀翻了个白眼，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一路都跟着你的。”自然也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我。
  “哈？不是我知道虽然本剑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是当之无愧的剑圣，但姑娘你没必要跟着我吧。”黄少天瞪大了眼，说话时假扮的情绪太激动牵动伤口，疼得他上蹿下跳，一动全身四肢百骸都疼得发抖。

“为什么？”楚云秀瞪他一眼，“我喜欢你，你也是我未婚夫，这就是为什么。”
  楚云秀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惊雷一般劈得黄少天外焦里嫩，再开口时声线颤抖，“你说啥呢，大妹子。哥哥我听不大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

“你们大长老没跟你说吗？娃娃亲哪，这事儿很久以前就定下了啊，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我今年十八了，等你等得都成老姑娘了。”
  楚云秀今年十八岁，他今年二十岁，他比楚云秀大两岁，那楚云秀八岁时他十岁。黄少天眉心一跳，他十岁那年，魏琛被迫退位隐世，喻文州被架空权力，大长老暂代掌门一职。
  楚云秀怎么可能是他未婚妻呢？黄少天下意识地摸摸挂在心口上的幽蓝玉佩，触手一片冰凉。这东西当初放在包裹他的襁褓里就挨着他的心口，魏琛把他捡回去之后怕是什么贵重信物也就没给他替他收捡着怕他玩没了，直到离开流云剑派的前夜才交给他，并嘱咐说是黄少天亲生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必须随身带好。
  玉佩上刻着象征祥瑞的神兽，看起来只有一半，只是不知道另一半在哪里。说不定他黄少天在没出世的时候就被指腹为婚了呢？
  小爷我可是有未婚妻的，大概？黄少天得意洋洋地挑挑眉，眉毛又立刻塌了下来。
  那楚云秀怎么办？黄少天哭丧着脸，喻文州绝对不可能同意他娶两个的。而且他也没对她起过什么歪心思，以前避之不及，现在也不会有。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管他呢，总会有办法的。
  楚云秀在床上支了个小桌，摆了一大碗粥和几样小菜。黄少天吃了几口，味道很是清爽，一下子胃口大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那个楚姑娘啊——”
   “叫云秀。”楚云秀瞪了黄少天一眼，亲自去给他收拾碗筷。
  “哦。那云秀啊，这是什么地界？”黄少天从善如流地改口。

“苏州。”

“噢噢噢噢原来是苏州啊，苏州是个好地方啊……等等等等？苏……苏州？？？？”黄少天大惊，这里可跟京城相隔千里，他的日程又得往后延迟了，“我不是已经快到京城了吗？”

“我知道你急着上京，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伤太重了，我只能带你回烟雨山庄。”楚云秀摊摊手表示无奈。
  “烟雨山庄是什么？”黄少天愣了愣。“你不知道烟雨山庄？”楚云秀眯起凤眼，上上下下看了黄少天几个来回，“你到底是窝在那山旮旯里有多少年没出来了？”黄少天不理会她话里的揶揄，认真地掰起指头算起来，“十年？”
  楚云秀轻咳几声掩饰震惊，“这个，我们烟雨山庄是铸器世家，如今江湖上的神兵利器大多出自楚氏人之手。”“哦。”黄少天点点头，扬扬连昏迷时都一直握在手里的“冰雨”，“我的‘冰雨’就不是。”
  “怎么可能？”楚云秀失笑，“江湖上谁人不知神剑‘冰雨’是楚家祖师爷亲手所制赠予你流云剑派的。这是祖师爷的最后一件作品，以其生命心血凝剑之锋锐。”楚云秀说着，眼中散发着狂热的自豪。
  “绝对不是。”黄少天皱着眉摇摇头，直视楚云秀的眼睛，“它在排斥你。”楚云秀秀眉微竖就要反驳，黄少天松开手，“冰雨”便发出嘈杂的嗡鸣，刺得人耳朵生疼。黄少天眼神很平静，再次握住了“冰雨”重复先前的话：“不是。”
  楚云秀心中大骇，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少天手中的“冰雨”。她不愿相信几百年来烟雨山庄引以为傲的传说其实是一个骗局，但事实就在眼前。神剑通灵，她楚云秀身上流淌着楚氏的血，“冰雨”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我是第一个真正获得‘冰雨’认可的人，别人拿起它就跟废铁差不多。”黄少天有些懊恼地道，他原只想与楚云秀辩出个对错，却没想到揭开了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无妨。”楚云秀摆摆手，苍白无力地笑笑，“让我看看它好不好？”“......可以。”黄少天迟疑了一瞬，点点头，拿起“冰雨”让楚云秀细看。剑鞘侧端是古朴的浮雕，不惹人注意的阴影处有两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冰雨”。字是人写上去的，将内力灌注在毛笔上，硬生生地把墨汁沁入铜铁之中。楚云秀小心翼翼地抚摸，无视了“冰雨”反抗般的嗡鸣，表情空白，眉目呆滞，眼泪慢慢地溢满眼眶。
  “怎么了？这这我这做错了什么你也不用哭啊……”
  楚云秀如梦初醒，长长地叹气，“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过真正的神剑了，有些感慨。”她把手缩进宽大的衣袖里，指节因用力已显出青白色。
  黄少天不能再留在这里，楚云秀想，她必须把他送走了。这次幸亏是她看见，要是是她父亲，黄少天一辈子都会被迫留在烟雨山庄。
  “你休息吧。”楚云秀叹气，眼底纠结尽显，神色也疲惫很多，“明日我派马车送你上京。”

*云秀依旧OOC，严重的OOC，女王范的云秀呀，在这文里一去不回啦。作者自己都心疼云秀┭┮﹏┭┮